由于对中国学术体制已经完全绝望,两年前,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比较文学专业教授王诺宣布退出学术界。他说:“我已经婉言谢绝了所有学术性邀请。”这是两年前的新闻了。最近朋友圈突然又有人转发。大多数转发行为本身,暗示了对王诺教授的批判言辞的认同。那一天,这条新闻被一位学术界的同行转发到朋友圈之后,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为了引起大家对学术体制问题的讨论。没想到,他在跟帖中骂了一句“这个家伙真会装英雄。”言下之意是王诺在哗众取宠。自己马上要退休了,才站出来批评这个学术体制。以前都做什么去了?从体制内捞够好处了,快没机会捞了,就跳出来装君子博眼球。另一位学术界同行继续在跟帖中对这一观点做了更加详细的补充“论证”。
他十分愤慨地指责王诺:“难道他自己没靠关系跑过课题?没有用自己手里课题评委的职权交换过核心论文的发表,明明是个利益既得者,何必把自己洗的这么干净?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自己脸啪啪作响吗?”
抓住动机不放的“阴谋论”能在社会上流行,一定有其国民心理基础。这两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普通老百姓呢?
他们的认知惯性,暴露了中国公共讨论病理化的几个重要症状。
首先,关心动机远远甚于关心问题本身
比起存在的问题本身,提出问题的动机,总是受到更多的拷问和质疑。
我们总是更加喜欢去纠缠,一个发出批判性声音的人,是不是在哗众取宠博眼球,而忽视了他提出的问题本身是否值得认真思考和对待。
一个人是否在哗众,这个比较容易观察,但他哗众的目的究竟是否为了取宠?这只有他自己本人最清楚。但是,这很重要吗?究竟是哗众取宠的危害性大?还是哗众取宠的人提出的问题的危害性大?
如果凡事问动机,那日本侵略者是不是可以为自己辩解:“我们大日本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东亚地区共同繁荣。我们的动机是高尚的。”
希特勒可不可以说:“我杀犹太人,是为了提高欧洲白人人种质量,优化人口素质。”
王诺不是第一个批评学术体制的人,我甚至可以说,他不过是在拾人牙慧。但是,必须承认,一个问题,无论能否解决,首先必须有人提出来。尽管别人早就提过了,但是其他人重复提出,不也是一种努力吗?
在集市上,一个曾经做过扒手的人,抓住了一个小偷。他的动机是不是为了漂白自己的过去?对此,怀疑他的人,无法证明自己的怀疑是对的。被怀疑的他,也无法证明别人的怀疑是错的。但是,这种类型的怀疑却在很多领域蔓延。
你若批评几句食品卫生安全问题,你若抱怨几句到医院看病难......很多人会跳出来指责你:在借机发泄对社会的不满。你若把这些抱怨写成文字或拍成视频,马上会有人质疑你:是不是想成为网红,赚取流量?
当你们抱怨,中国从古到今总是“枪打出头鸟”,导致大家都成缩头乌龟的时候,不妨扪心自问一下,自己是否也曾经对出头鸟开过枪?
其次,道德拷问总是首先指向提出问题的人
我相信,王诺教授在几十年的学术生涯中,大多数时候是现行学术体制的“既得利益者”。我甚至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本人也沾了现行学术体制的光,利用体制谋得了些许个人利益。同时,我敢断言,在学术体制内,没有几个人经得起这种道德“拷问”。
我们不妨反过来思考:一个从来没有被学术体制“污染”过的人,又如何能对学术体制的痼疾产生切肤之痛,并提出一针见血的“药方”呢?
超市收银员、银行大堂经理、乡镇公务员.......当中,有几个人会去关心学术体制存在的问题?更不用说让他们提出有针对性的批评意见了。
作为曾经的台湾LGD威权体制的头号人物,台湾特务组织的幕后操纵者,蒋经国毋庸置疑是位高权重的既得利益者,他的双手肯定沾染过台湾民众的鲜血。在行将就木之年,他主动在台湾推动政治转型。目前,在岛内,有几个人因为他曾经的“不干净”而质疑他的改革动机,否定他的功勋呢?
假如只有道德上白璧无瑕的人,才配指出和批评道德问题,那么在这个社会上,有几个人能有这种资格呢?
最后,大家都闭嘴,要烂一起烂。
以前看到过有韦恩转发过他的文章,对一些问题的分析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