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贴] 关于“圣徒”

时常在墙外看到对言论自由原教旨式的解读，或是近乎偏执的对中国文化”基因“（有时甚至是字面上的基因）的讨论，以及各种立场的人对文化批判的热忱，从语言的形式上这些讨论都斩钉截铁而锐利，但我却总是有一种感觉，是对现实的无力促成了这种在理念的空间中夺回权力的需求，以至于那些文字读起来都有些过于仓促地想要得出有利于自己的结论而显得自说自话。

以前读过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前苏联的大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回忆录里讲到苏联的三十年代， 有好多人忽然就不见了，所以大家都很害怕，人们之间都不说话；邻里之间起了纷争都不敢吵架，所以有了另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往别人烧水的壶里吐痰。 我想，在如今这个充满雾霾的世界中，吐痰大概已经成了一种人的基本需求，于是在互联网的大水壶里，也就凑出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吐痰的小圈子，吐过了痰，也就感到心旷神怡，像是达成了某种实质的反抗，或是从想象中的地狱中对现世的恶人实行了某种复仇。

我一向对各种极端主义有着很深的兴趣，我喜欢这种当期望与失望被拉扯到极致时所产生的力量。尽管我常常无法认同他们的行为和目的，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勇气。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在进行袭击前的宣言中写道 :

我必须承认，我从中看到了一些可贵的东西。前些天看了柴静拍的关于恐怖主义的纪录片，顺着找到了其中一个前圣战者的TED演讲，在演讲的最后他说：

我喜欢这样以自己一人的信念而否定整个世界的人，喜欢这样勇敢的圣徒，也喜欢这样唐吉诃德式的生活态度，而非躲在观念的背后，只是宣告自己的信条即是真理，然后等待上帝将之实现。

然而，世界的冷漠却不因热情而融化，现实不因虔诚而改变，该应当如何接受这一悲剧呢？前些天读到一段写的很好的文字：

我很清楚，这样强有力的意志只有少数个体才能拥有，群体总是圣徒与利己主义的信众的混合。圣徒们尽管极尽口舌地描绘着他们神许诺给他们地天堂，人群却只以利己主义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倘若无法许诺给他们短期可见的好处（无论这好处是几张钞票、想象中的天堂，还是道德上的崇高），信众便会投入另一项事业。面对着这个冷漠的、不可动摇的世界，将会有圣徒选择飞蛾扑火，或是即便暂时沉默也绝不屈服，但这些终究是少数的，更多的怯懦者则只会咒骂这个世界。“不配”，这样一个词语便常常出自一个充满幻觉的“圣徒”之口。倘若教皇借上帝之名说某某君王不配为君王，这是合乎情理的，因为教皇拥有权力，他的“不配”是在挥舞着自己的权力，而“圣徒”们的“不配”是在挥舞着什么呢？是他们想象出的世界中的权柄，他们想要说服世界相信某些东西，却只有自己深陷其中，于是乎，他们戴上了唐吉诃德滑稽的外表，却并没有他冲向风车的勇气。曾经有从新闻上看到：有环保主义者以绝食来宣扬他们的主张，却在中途进食，因为”绝食只是一种形式“，这使得整件事情变得滑稽可笑。怯懦的“圣徒”们喜欢思想的火光，只是因为它使得他们的影子变得高大。

写到这大概已经有些太长了，大概就到这里吧。几年前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做《徒手攀岩》，和看其他所有这类鼓舞人心的影片一样，我与主角的生活态度并未因为两个小时的影片而变得有一丝一毫的接近，是的，那样无畏的生活很有魔力，但我心底里却明白，即便我有成为一个活在世俗之外的人的机会，我大概也没有勇气去接受。因而两个小时的影片对于我，不过是从我无趣的生活中逃出来的两个小时游戏般的私奔，影片结束，我还会回去。前些天再次观看，已有了完全不同的体会。其中的一段话抓住了我，大概算是主角”解释“他为何去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徒手攀岩），我从中看到的是亚伯拉罕献祭儿子般偏执的虔诚，而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贴在这里，或许会有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