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叫魂》,写点感想
这本书是美国的一个汉学家写的关于乾隆年间的一个事。成书时间在上世纪90年前后,中译本是世纪之交出的。作者前几章就很明确地写道讲的是中国历史,同时讲的也是当代中国。书的结构和可读性都是很好的,有些对于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和细节,对宗教习俗上的考证太认真了。作为一个本土读者反而觉得有点没有必要,这些段落我是快速略读的。事件大致可以这么概括:
对白银流入量做分析,认为温和通胀抵消米价过高,普通人也能比较轻松生活的所谓盛世大概只有1780-1805这25年。叫魂事件发生在1768,彼时生活情况比较困难
许多失去生计能力的人选择当和尚或者道士,但是没有度牒(官方宗教身份证书)的自行剃度僧人的地位和流民或乞丐类似。相对封闭稳定的山村对于外来者极其敏感和提防,在某些误会和恶意下,这些外来者被本地人视作害人的巫术者(巫术的方式是减别人的辫子让这个人失去魂魄)。 官府的兼役(并不是正式的衙役,只是跑腿帮闲的,由于没有正经收入,依赖灰色收入)敲诈受害者无果后把巫术坐实,层层上报。最初江浙的知府认识到这只是兼役从中作梗,在判明后没有上报给弘历。但是山东的知府(地域黑的刻板印象有一次对了)在辖地发生类似的事件后上报给了弘历,弘历认为减辫子的巫术是某种对满人的反抗,并且江浙知府不上报不但是怠政,而且是对于关系到王朝生死存亡压根没有警惕意识的表现,要求彻查。之后在皇帝的要求下,各地都纷纷上报了这种巫术的事件(作为中土人不难理解吧,别的地方放卫星了自己这里怎么能落后)。于是弘历认定这背后有一个组织严密,辐射全国的反清团体,但是各地被抓的巫术者供出的幕后黑手和关系网彼此对不上(因为本来就没有)。最后在军机处的大臣亲自审理下得出结论是一个大乌龙,并说服了弘历(这才是难事),弘历最后宣布,此事不许再提了(熟悉的结局)。
说点有印象的点
1. 书里很认真地抗议知府同时是行政和司法的首脑,抗议在未经审判之前都侮辱性地把嫌疑人叫做”犯“,对刑讯逼供的无节制,which 作为中土人见怪不怪了。
2. 很认真地对 魂,魄等本土的宗教概念名词做了区别以及考证一些宗教仪式(也包括一些害人的巫术)在当时的非知识分子性质的民众的想法,对乞丐的分析(利用 污秽不净-厄运的联系性 迫使富人花点小钱打发走 避免厄运)的分析算是很精彩的部分
3. 弘历要求各地发生叫魂的巫术事件都要上报,不上报就是怠政,于是如他所愿的都有了。某些地区一开始没有,省级官员上报没有被他恨批。(有5%的坏份子按比例抓人那味了)
4. 所有地区都有的叫魂巫术事件原因,作者很隐晦地说:中土人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体会了平时不能拥有的权力的机会。平时看得不顺眼的或者有仇的人,都能通过对方是叫魂巫术的人来诬陷报复。(这个既视感有多强不用多说)
整本书论的重点在于皇帝和地方官员的权力结构是如何导致3这种地方按照皇帝的需求报告的结果。皇帝通过任命和赏罚控制地方官员,地方官员则通过信息反制皇帝(中央),有选择地让皇帝知道一些事,不知道一些事是下级对上级在权力上的反制约(并且,按照马克斯韦伯的观点,在这组对抗中可能地方一面更加有优势)。在这种信息的控制下,地方可以不执行一些中央发布的,实际上很蠢的行为(比如抓无中生有的巫术背后的反清组织),但是在某些事件的刺激下(例如剪辫子的巫术是对于满人统治的反叛,或者右派,资产阶级文化是对无产阶级政权的破坏)这样的触到统治者逆鳞的东西,这种相对的平衡打破,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阻挡这种狂热。而普通民众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作用。因为有民间事件的发生和举报,皇帝才能笃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真的有成规模的反叛团体),反对自己的官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反叛团体的帮凶了(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只有依靠民众的力量才能和这些只顾着自己官位的,已经腐化堕落的官僚斗争了。(依靠民众的力量这一点在清朝并不成立,但是在现代政治中反而被放大了)
对于中土而言,3(政治权力结构) 4(民间文化观念,或所谓的“国民性”)何者决定何者是一件不太能说清楚的事情。我在找这本书的时候看到一则20年初的评论说到新冠是又一次叫魂的开始,从后面的发展来看,他说得并不错。
最后引用两处原文
作为现代中国的前奏,叫魂大恐慌向中国社会的观察者们凸显了一个特别令人难过的现象:社会上到处表现出以冤冤相报为形式的敌意。叫魂案从一开始就带有这种令人不快的特征。在叫魂幽灵的发源地德清,慈相寺的和尚们为把进香客从与他们竞争的那个寺庙吓跑而欲图挑起人们对妖术的恐惧。更有甚者,他们虚构了一个容易为人们相信的故事,即一伙石匠试图用妖术来加害于自己的竞争对手。这是一场戏中戏,每一出都用民间的恐惧来做文章。除了丑恶的嫉妒,还有无耻的贪婪:县役蔡瑞为从萧山和尚们身上勒索钱文,也编造出了可信的罪证。
一旦官府认真发起对妖术的清剿,普通人就有了很好的机会来清算宿怨或谋取私利。这是扔在大街上的上了膛的武器,每个人——无论恶棍或良善——都可以取而用之。在这个权力对普通民众来说向来稀缺的社会里,以“叫魂”罪名来恶意中伤他人成了普通人的一种突然可得的权力。对任何受到横暴的族人或贪婪的债主逼迫的人来说,这一权力为他们提供了某种解脱;对害怕受到迫害的人,它提供了一块盾牌;对想得到好处的人,它提供了奖赏;对妒嫉者,它是一种补偿;对恶棍,它是一种力量;对虐待狂,它则是一种乐趣。
我们在这里所瞥见的,是否是一个已被人口过度增长、人均资源比例恶化、社会道德堕落所困扰的社会所遭遇到的一种道德报应?在这样一个备受困扰的社会里,人们会对自己能否通过工作或学习来改善自身的境遇产生怀疑。这种情况由于腐败而不负责任的司法制度而变得更加无法容忍,没有一个平民百姓会指望从这一制度中得到公平的补偿。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妖术即是一种权力的幻觉,又是对每个人的一种潜在的权力补偿。即使叫魂这样的事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人们仍然普遍地相信,任何人只要有适当“技巧”便可通过窃取别人地灵魂而召唤出阴间地力量。这是一种既可怕又富有刺激的幻觉。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真实的权力——人们可以通过指控某人为叫魂者、或提出这种指控相威胁而得到这一权力。施行妖术和提出妖术指控所折射反映出来的是人们的无权无势状态。对一些无权无势的普通民众来说,弘历的清剿给他们带来了慷慨的机会。
……………………
但是我们知道,叫魂案最后得以翻案并非取决于普通官僚的一般素质,而是依赖于少数几位身居高位的大臣的作为——他们敢于告诉弘历这是一桩错误的案件,根据的是虚假的供词,如不停止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但是在某些极不寻常的情况下,处于最高层的官员们显然仍可能运用某些为任何政府都必须遵守的最高准则来限制君主的专制权力。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就不能把自己仅仅看作是为某一特殊政权服务的臣仆。这样的自信,只会存在于那些相信自己是文化传统当仁不让的继承者的人们身上。在中国帝制后期的政治生活中,即使在最高的行政层次,具有这种胆识的人士已属凤毛麟角。一个半世纪后,当帝制垮台而滋养这种精英自信的社会和文化制度也随之崩溃以后,这样的胆识也就变得更为稀缺了。
没有人会哀悼旧中国的官僚制度,即使按照当时的标准,它所造成的社会伤害也已超过了仅仅压碎几个无依无助的游民踝骨的程度。但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它的特性却可以阻挡任何一种狂热。没有这样一个应急的锚碇,中国就会在风暴中急剧偏航。在缺乏一种可行的替代制度的情况下,统治者就可以利用操纵民众的恐惧,将之转变为可怕的力量。生活于我们时代的那些异见人士和因社会背景或怪异信仰而易受指控的替罪羊,便会成为这种力量的攻击目标。
好书我读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孔飞力这本书名字起的真有意思,叫魂 中国妖术大恐慌,我以为真的是什么妖术才看的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好书我读 有個角度是當時普遍飢餓,所以對外地人十分敵視。也讓我想起一個墳帖:https://cyber.dota2.me/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7128&highlight=%E7%88%B8%E7%88%B8&mobile=2 这就是大数据么, 我前天刚开的这本书,今天就看到有谭友分享了,过于巧了有点 这本书我应该是清零期间读完的,抗疫清零和叫魂本就是中土自我重复的史诗的一环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置顶]读不下去《叫魂》的观众,可以先跳过前八章,只看最后两章,了解了整本书到底要表达什么,再看前八章的论证过程。 -来自鳖战up主-谢玄1991 {:56_2485:}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谭友读了就是我读了 这书真不错 看了一会 好书我读 好书我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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